发问：在鸣沙山东麓断崖上修建一座石窟，整个需要几步？

毛糙来说，三步。

第一步，笃定该窟在崖面上的位置；第二步，雇用一支质料过硬的施工队列完成开挖砂石、开凿窟型等使命；第三步，雇用一批东说念主完成石窟的“软装”，比如画图壁画泥像等。

在10世纪往日莫高窟的缔造过程中，无一例外包含这三步，那时的莫高窟在游东说念主眼中照旧“南北二里满是普遍沙窟”。不外跟着10世纪莫高窟崖面趋近饱和，东说念主们运行在窟前鼎力营建土木结构的殿堂（底层窟窿）和窟檐（中层及表层窟窿）等，这成了修建石窟的第四步亦然终末一步，既不妨碍窟窿内各项使命，也便于窟内采光，唐东说念主所谓“檐飞雁翅”“波映重阁”描画的即是窟前效果。

为营造出“佛国净土”的效果，敦煌工匠们所付出的各类繁重，远比思象中要多。在敦煌文件中，参与镌岩凿窟等使命的工匠频繁被称为“打窟东说念主”。算作一支挑升的施工队列，打窟东说念主里面也有一定品级单干，追究联想、现场带领施工和处罚使命的称都料，极度于目下的总工程师、包领班，莫高窟第370窟抚养东说念主题记中即出现“社官知打窟都（计）料”字样。都料之下即是博士，可零丁承担专科性强的使命，极度于高档技术工东说念主，再往下就是数目交加且使命最劳苦的匠东说念主们。千百年来，恰是他们，使用铁锤、铁凿、铁錾、铁锹等毛糙器具，在一次次凿刻中，树立了千百个窟龛。

凿空崖壁

石窟寺同佛塔不异，都是释教东来的产物，不外由于东汉时期东说念主们已有大批开凿崖墓的教训，是以对石窟这种因山凿岩的建筑类型并不生疏。僧侣们一般会聘请在山石适意壮丽、岩层相对褂讪、石质便于开凿的场地凿窟。莫高窟的石窟都开凿在酒泉系砂砾岩上，这种岩石在地质上属第四纪地层，由大小不等的砾石、沙粒经钙质和泥质胶结而成，崖壁名义较为疏松，易于开凿，又有实足的强度成洞。

与中国传统木结构建筑比较，缔造石窟要将崖壁不断凿空，像在作念“减法”，不似前者，把木构件辘集起来才智拼成一座座房屋。因此，石窟的雕凿，需要玉成谋划、雅致施工，一有罪戾，雕凿过当，不好扶植，不像土木建筑，不错随时拆改，看似在作念“减法”，本色更费时长途。据南北朝史料载，那时缔造一所大型木构殿堂，工期一般不超越10个月，而一座窟室的凿成，因岩石软硬不一，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致使几十年。比如河南龙门石窟石质坚毅特地，宾阳三洞（宾阳中洞、南洞、北洞）从6世纪初为北魏宣武帝所开，费时20余年，到正光年间（520—525）因内乱而半途停工，至此“用工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还未及完成举座工程的一半，原见地的三所窟窿只须宾阳中洞圆满地完成了。

如安在酒泉系砂砾岩既省工又省时地开凿石窟，打窟东说念主思尽一切见地。一般而言，开凿石窟前，需要笃定窟门位置，然后，工匠们顺着窟门和甬说念的标的朝上、上前开凿，同期向傍边推广。这是开凿石窟过程中最繁难的一个阶段，当把石窟中覆斗的前披大要开好后，就变成一定使命面，不错容纳多个工匠同期进行。至窟顶整个开凿完成，打窟东说念主转为向下挖掘，此时眼下有岩体支持，不需搭设脚手架。直到开凿完成，再搭设脚手架，修整墙面，进行抹泥、绘画造像等心事石窟里面的使命。

有的窟室开有明窗，这就需要打窟东说念主先将最表层的明窗凿开，尔后再将窟室上部空间凿出，当开挖到与明窗底部皆普通，再不才部适应位置开凿第二层明窗，以此类推直到底部。明窗将当然光泽引入窟内，既让室内空间显得宽广通透，也浅易将废石运出去，尤其是关于像莫高窟第130窟和第96窟这么的大像窟，不雅者在窟外透过明窗赏玩佛陀的不同部位，直至抵达最高一层与佛面相逢，予东说念主以视觉上的颠簸。

有真义的是，第96窟从窟内看有4层明窗，从窟前看却有5层，正本第三层是一处未完成的明窗，明窗上部及周围依然大体成型，仅仅打窟东说念主在开凿下部时遭受砂砾岩中搀和的巨大坚毅岩石导致工程无法不绝下去，只好废弃。

于今在好多窟室顶部的壁画零碎处，仍可见到打窟东说念主开凿石窟时的印迹。有东说念主可能会问，凿出来的废石都去哪了？考古东说念主员曾对距离莫高窟第16窟（建于晚唐的大型石窟）不远的一座庙宇大地进行考古发掘，发目下院中大地开挖探沟达2.4米以下，整个是石窟开凿过程中的废物。学者孙毅华阐发第16窟主室和甬说念面积及高度推算出该窟空间开凿量约需1830立方米，议论到那时分娩力水平，如若用5个劳能源每天凿1立方米计，忖度需要9150个工日，再把凿出来的废物运离石窟外，又得销耗700多个工日，仅开窟一项就需要近万个工日，真可谓耗时耗力的膂力活。

飞速取材

比起凿窟、绘画、雕饰，修建窟檐在整个造窟措施中所用时分最少，它本就是一种微型木构建筑，建在前室外面，对窟窿既起保护作用，又起遮拦作用。从现有窟檐题梁中不错看到，有的在一天之内就能建成，加上营建前后的备料和妆绘，最多一个月就够了。

而修建所用的材料从何而来？《乾德四年重修北大像记》省略不错提供一些思路：“梁栋则谷中汲取，老是早岁枯干，椽杆乃城中斫来。”此处“谷中”即指莫高窟，因窟前有宕泉河浇灌着一派绿地，不错栽种树木，是以“梁栋”等数目未几的大木就用“早岁枯干”的木柴。而“椽杆”使用量大，莫高窟莫得那么多树木可供砍伐，这种分量轻，便于输送的材料可由“城中斫来”。毕竟“城中”有河水，是官府和庶民生计地，势必也有林木训诫，以供建筑和生计烧柴之用。倘若莫高窟前莫得适勾通窟檐的大木，修建窟檐的整个材料都由“城中斫来”也有可能。

至于窟檐柱下的柱础石和石碑所用石材，大多出自近邻的山中与河谷里，浅易运载。学者们在对窟前遗存的柱础石和石碑等石质缔造材料的访问中发现，柱础石的材质用料主要有花岗岩、砾石岩、细沙岩，石碑多数使用的是细沙岩。花岗岩多出自宕泉河河谷上游几千米处的山崖双方。砾石岩与细沙岩则出自距莫高窟东南约2千米山上一处被称为“五个墩”（或五烽墩）的场地，当年古东说念主开拓石料时凿开的崖面于今可见，标明那边曾是一个采石场，何况开拓和使用的时分不短。在将近崩塌的石壁上，留存有采石东说念主的摩崖刻字，其中有“垂栱（拱）四年”（688)“上元二年”“蒲州东说念主”等字样，证明这片采石场至迟在初唐时期已运行开拓，且“蒲州东说念主”（今山西永济市蒲州镇）亦参与其中。频繁来说，开拓完的石料后会被放在两轮车上，沿着山峰演义念直达山下麻黄沟，那边有较平坦的路通往莫高窟，石工们会阐发不同需求对石料进行修订。

木工队列

在敦煌，一座窟窿的完成，往往凝合着无数工匠的心血，咱们越是骇怪于他们的服务效果，越发现对这个群体所知甚少。尽管在揣度敦煌石窟营造的碑、铭、记、赞文书中，委果都要讲到工匠，然而在大多数文件中，能工巧匠仅仅映衬“窟主”“善当事人”的碎裂，只须少许数高档工匠，因其才略隆起，在文书中得以留名。大多数工匠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他们奈何使命，工资若干？咱们只可通过有限的文件和壁画材料窥得一二。

照理说，窟主们雇用工匠为其造窟，是要付一定工钱的，但于工匠而言，他们往往把造窟行为视为一种善事，要价极低，随机致使义务劳顿。

高档工匠们为庙宇建窟，又将所得工钱尽数捐于庙宇，或是“佛系”要价，不计酬谢多寡。虽说建窟时要求劳苦，伙食不好，一天两顿，“早上馎饦（面食），午时胡饼两枚”，他们倒也乐在其中。

从敦煌壁画中各时期的建筑施工图来看，参与工程缔造的能工巧匠们，大多家贫壁立，一则证翌日气炙热，也揭示了“通什工匠，率多清贫”的事实。比如开凿于隋代的莫高窟第302窟窟顶有一幅《伐木建塔图》，上身清楚的工匠们丝丝入扣使命着，有伐木的，有搬运木柴的，也有在塔上部进行装配和整理使命的，还有东说念主手执矩尺在塔下带领施工，虽说这座营造中的塔正遭巨流紧迫，他们一丝都不恐忧。一如第321窟的《建屋图》，4位泥匠单干勾通，屋顶上的一东说念主追究抹泥，一东说念主为其送料，屋下往墙壁上抹泥者，死后亦有一位供料者。好奇的是，这座房屋的门不是设在正中间，而是开在左边，颇合乎当地特点。

如若咱们思知说念像窟檐那样的木构建筑是奈何经木工之手“化堕落为神奇”的，不妨望望莫高窟第454窟西壁和甬说念顶的《木工缔构精舍图》和《木工建房经过图》。

第454窟位于莫高窟南区中段第三层，为曹氏归义军时期所建大窟之一，如若说五代初建成的第454窟西壁《木工缔构精舍图》仅仅一幅木工集体劳顿图像的话，那么宋代初年重修的该窟甬说念顶的《木工建房经过图》愈加详备刻画了木构建筑从备预见构架的完好意思活水功课过程。先看《木工缔构精舍图》，一座缔造中的房屋木构间架位于画面上部，两东说念主正在屋顶上装配构件，一位手抓矩尺的都料匠在大地上带领施工，画眼前端，木工们有的在加工、有的在扛运材料，锯、刨等多样木工器具不仅明晰可辨，地上还有两组已拼装好的斗栱，木工们各司其职，确保工程胜利完成。再看《木工建房经过图》，手执斧、锯刨、凿等万般器具的木工们正在从事各零部件的加工，都料匠手执矩尺仔细地丈量和盘算，丈量好的场地再安排高档工匠（博士）拼接和装配……

木工在今天多指从事与木成品加工揣度的时刻东说念主，但在古代敦煌，它是一项愚弄规模比较广的行业，“除了建筑业以外，还有分娩器具（农用器具、手工业机具）和交通器具（车、辇、舆、轿等）的加工和制造”。在学者马德看来，这类群体在古代敦煌工匠队列中“是最弘远的，亦然最活跃的”。他们身手轶群，承揽缔造屋宇和多样木器制造，多自备锯、斧等器具，有单干的，也有父子、兄弟结帮常年出门承揽木活的。除打造大批耕具、产物、陶成品模具等外，敦煌木工还参与一些大的工程缔造，尤其是魏晋以来，敦煌庙宇、庙宇的修筑，使木工身手更趋老练。史载，后凉时期（386—403）甘泉水（即今党河）上建有教学桥，跨度百米以上，不错思见那时工匠身手的精湛进程。敦煌文书中多处有木板雕刻工匠“雷延好意思”的纪录，他木工身手轶群，不仅能雕刻建筑物木制器物上的斑纹饰品，还能雕刻印刷品木板，为印刷工艺的跨越作出了历史性孝敬。

由于敦煌木工东说念主才辈出、身手特等，从五代至元，莫高窟由南至北的底层窟窿前，终点是大中型窟前均出现了范畴不等的殿堂建筑，无独有偶，颇为壮不雅。从作于951年曹氏归义军时期的《腊八燃灯分派窟龛名数》可知，951年的腊八燃灯在这些大窟内点灯两盏，或为窟窿主室内一盏、外殿堂内一盏。这些华好意思的殿堂建筑无疑亦然敦煌工匠们的服务效果，可惜如今咱们无缘得见，只可借助壁画上的缔造图思象1000多年前阿谁万家灯火的腊八夜。

参考文件：

马德《敦煌古代工匠揣度》

孙毅华《创造敦煌》

王惠民《千年凿击而成的顶尖听说：莫高窟》

姜德治《敦煌史话》

沙武田《敦煌莫高窟第72—76窟窟前殿堂做事发掘禀报》